他爱他就够了

【楼诚衍生】【谭赵】《人间夜雨》(六)

快码字去吧看把你闲的:

warning:我承诺我对赵启平和文中其他角色,喜爱并一直保持尊重。但本章由于情节发展需要,有侮辱性字眼出现,如有不适,我诚恳道歉。




【六】有人说


 


那天的事情,最后是怎么处理的,赵启平其实并不完全了解。院长跟家属从凌晨谈到上午,尚且没有结果,就让赵启平和苏医生,还有几个抢救的先回去休息,他与副院继续留在那里交涉。


他回家调整好,下午回来坐诊了一会,就回去了。医院里还是一如既往平静。第二天,他和苏医生去举证,证明术中无操作失误,院长给了他们几天休假。他从年初四一直工作到今天,倒不是身体疲乏,只是缺乏睡眠,世界在他眼前有点飘忽不定的。


赵启平走出医院,看着那片冬日的天空,灰蒙蒙的一整块,飞过去几只麻雀。他眨了眨眼睛,手机里有几条短信,几乎都是朋友的闲聊,有两条约他出去吃点东西,他婉拒了,开车回家。


从那天之后,他刚一睡醒就去了晟煊,把“买画”的钱放到谭宗明车前盖上,谭宗明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。在别人眼里,稍微了解他的人,会觉得赵医生的感情生活跌宕起伏,颇有滋味,其实他自己感觉,什么都是淡的,相亲相爱、聚散离分,都像是薄薄的石片,从心里倏忽划过去,也许当时起了波纹,也许还惊涛骇浪。可是过不了多久,总还是会平静的。


赵启平初中以前的记忆里,父母都是那样的人,平素谈笑与常人无异,也不是不温和,也不是不热情,可心里总有颗内核是冷的,谁都暖不化。长大以后,他越发觉得自己是继承了父母。


大约,他这样的人倒是适合做医生。别人看见血,看见伤口,看见死亡,他看见的尽是生命的蓬勃与明艳,生死千钧一发的美丽。


赵启平回到家,打开书柜看那幅画。他拿到手那天,就把它包好了放在柜子里,想起来,就拿出来看。可他不打算把它当成一幅真正的画那样,装裱起来,挂在显眼处,因为他并不是无论何时都想看到它,比如说,一不小心想到谭宗明的时候。


他洗漱好,把自己整个丢到床上。每次上了太长一段时间的班,就有种奇特的错觉,好像回到当年高三的时候,背完书、刷完题、听完英语,把台灯关掉的那一刻万籁俱寂,他就像是一本书,被随意丢在被褥间,一根手指都不想动。可是那时候人还那么年少,全是希冀,全是未来,像夏日里的灌木。一阵雨吹倒了,阳光劈头盖脸地洒下来,又是欣欣向荣。


年轻真是太好了。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赵启平这样想着,笑了,自己明明才三十一岁,就开始怀念年轻的那些年。不过细想,其实也无可厚非,时间过得这么快,谁不是一瞬间就老去。他近来早起梳头的时候,鬓角也有了少数白发,像暗夜的星。


成长是个缓慢的事,需要你一点点地适应它所带来的疼痛。可是衰老是一瞬间的,当你觉得这些疼痛其实都是笑话的那一刻,人就开始老了。


屋里的暖气温度正好,其实,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。人开始习惯寒冷的那天,就是严冬穷途末路的那天。他窝在这堆被褥里,灯也没有关,被那些融融的暖烤的昏昏欲睡。


他做了梦。或者说,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,因为它太清晰也太熟悉,简直像自己的某段记忆。


初中年龄的赵启平——大约就是初中吧,毕竟在梦里,父母依稀是跟在自己身后的——挥汗如雨地跑在某条小巷里,两边全是老房子,油腻腻的黄色,墙皮也脱落,这条街已经苟延残喘。可是蝉声与绿荫永远都是那么年轻,永远都是火气过旺的少年。他一直跑,父母和姐姐跟在后面,让他慢一点。


他一直跑到一棵梧桐树底下,树遮蔽着一栋老洋房,那是谁的私家宅院,虽然颓唐,但能看出内外装饰讲究,像落魄的贵族。石桌石椅都倒了,有位老人坐在轮椅上,就在那片树荫里乘凉,他也许有八十岁,也许九十岁,总之,他的青年时期,定是赵启平父母都难以企及的年代。老人整张脸都是岁月,浑身都是故事。赵启平站在院子门前,看着老人的背影,不敢再过去。


老人在听收音机,如果那个大家伙可以被称作收音机的话。它的年龄,大约都超过了他的父母。声音极不清晰,只有断断续续的电音,时而高亢一下,直刺人耳膜。可老人听的投入,如同对待总是咳喘的旧友,一腔宽容和慈悲。


他点了一颗烟,深深吸一口,“小伙子,”他说,没有转脸,“你过来。”


赵启平试探地走近。那收音机发出模糊的歌声:清高、清贫、荣华富贵。


“知道这是首什么曲子吗?”老人慢慢吐出一口烟,看着那团雾气渐行渐远。


他转过身来。赵启平看见他的脸。


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,也许梦里是退了一步,现实中,他倒抽一口冷气。那位老人,是自己衰老后的样子,鬓髪皆白,眼眸失神,可脊背仍然挺得那么直,满身风骨,就全在那挺拔的脊背上了。


他记得他从什么地方看过一篇文章,沙漠里有一种白杨,生老病死,都是挺立的。立在荒芜的天、荒芜的地之间,又像剑,又像盾。


老人看着赵启平惊异的样子,笑了,他说:


“是《苏武牧羊》呀……”


他心满意足地把眼圈吐出来,眸子发白,深深看了赵启平一眼,转着轮椅走远了。


赵启平醒过来。


他似乎是记得,小时候,自己去过这么一个院子,父母在上海办什么事,带了自己,他那时正是不听管教的年龄,满街乱跑,跑到那个院子里。至于有没有那位老人,有没有收音机在想,时间太久远,便全然忘记了。梦里老人推着轮椅,消失在人海。


他只记得,那年是1998年,他十三岁。


 


赵启平醒来的时候,晨昏不辨。很多个加完班的休假,他就是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睡。睡醒了,就清醒地躺在床上,等待饥饿或者另一波困意,让他起床或是继续跌入睡眠。


可是这次不一样了,他是被无休止的电话弄得完全醒转了。


先是大学几个同学打来的,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。他追问,他们就嗫嚅,欲说还休,似乎是什么很难以开口的事。接下来是安迪,她倒是直接,让赵启平上微博去看,说有什么麻烦及时通知她们几个。


她挂掉电话,屏幕上显示的是十一点二十。赵启平把窗帘拉开一条缝,一阵强光刺进来,白森森的,他才知道是中午十一点二十,那感觉如同刚刚来到美国那几天,倒时差倒得乱七八糟。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弄得模糊了一会,他闭上眼睛再睁开,还是有斑斑点点不死心地在眼前晃悠。


他打开自己的微博的时候,消息提醒开始不停地响。


左下角“消息”那里有一个红彤彤的、大惊小怪的“99+”,他点开,发现不少艾特他的微博,他原先发上去的所有照片都被评论和点赞过。


赵启平一条条看过那些消息,这才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一些事。他第一次感觉到,自己的名字被人用播报花边绯闻的语气写成文字,是什么样的。


评论和艾特太多了,他看不过来。干脆用搜索框搜了自己。在精选微博第一位的是一篇长文章,“论六院赵启平医生的深藏不露”。他慢慢坐起来,不能紧张,保持平静,他告诉自己。打开台灯,不同于日光的昏黄光线洒下来,那种暧昧的光,很适合讲述某些不能告人的故事。他点开那个文章。


赵医生,六院骨科主治医师,全名赵启平,三十一岁。此处高亮:年仅三十的主治医师。家庭住址。微博名字。


众所周知,这位赵医生从来都是受人敬仰,神明般的存在,对待工作认真对待患者和蔼,是善良高尚的白衣圣人。这位圣人曾经鼓动捐款帮助骨折少年,而捐款数额最大的,是位曲姓女士,近期在做生物医学有关项目,与六院有生意往来。这些都再正常不过。可不知何故,赵医生找上曲小姐,当天就去了她家陪她过夜,卿卿我我了一段时间,副主治就变成了主治。


图片是赵启平前段时间拍了随手放在相册里的,酒吧里醉眼朦胧的曲筱绡、躺床上光着上身敷面膜的曲筱绡——当然打了马赛克。唯一没遮住的,只有赵启平的脸。


后来,这位长相出挑的赵医生显然觉得女人没有意思,玩了个更大的。晟煊旗下的医疗器械公司向来享誉盛名,当然,与六院也有长期合作,否则怎么会出现在这篇文章里。赵医生升了主治医师,越发顺风顺水,前途无量的时候,更是超凡脱俗,抛弃曲小姐来到晟煊。不知做了些什么事,晟煊老总谭先生立刻就让他住进谭家过夜,让他脱光衣服,给他提笔画了一张裸身画。


图片如下,没有任何模糊处理,清清楚楚——当然,赵启平那天甩上去那张,本身就是这样,怨不了别人,他笑。与那张画在一起的,还有谭宗明家的泳池,和那天雪霁之后,满满一个院子寂寥的、荒芜的白雪。


情节编排合理,逻辑清晰,语气循循善诱。更致命的是,文章附上了那些美丽的照片。


赵启平坐在台灯底下,他很奇怪,他手指都没颤抖一下,还是温热的,心跳也并不快。每刷新一次,就有新的评论,有新的爆料——真相枯燥无味,谣言辛辣爽口,无论路人还是别有用心,当然都愿意选择相信谣言。即使事后辟谣,他们还是愿意半信半疑。


那是无关人等的狂欢。


“皮相真好,果然适合睡觉。”他们说,“看那张裸着的就知道,这种人脱了比穿上好看……也好玩。”他们说着说着笑了,“穿衣服是衣冠禽兽,脱了是什么?”


然后是接连一大串“笑哭”的表情。


文章下面还有一大段,仔细罗列了赵医生从毕业生到主治医师路上,勾搭过的所有人。有些人,仅仅是大学时期吃过几顿饭,连赵启平都快忘了。


苏医生显然不比他晚看到这些,她打来电话,也没玩那些虚言,她的理性与安迪倒是异曲同工。她直接问他这件事的缘由,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天的家属们。


她说,那天他们两人被证明是没有责任的,后续事宜就完全是院长他们在处理。有可能是,家属不满医院最终处置。偌大一个医院当然不好当作目标直接造谣生事,苏医生工作不露锋芒,也不太碰现代社交,两位院长更是,手机里社交软件只有一个QQ,加的好友只有三五家人。


相比来说,赵启平当然是最好下手的。年轻有为,天纵英才,私生活丰富,微博上有大量把柄可抓,更重要的是,他还生了一副这样出挑的长相。


每一个点,都完全符合人们的口味。加几张真实的图片,两句夸张的话语,越合胃口,越劲爆,越肆无忌惮,就越有效果。就是这么简单,几句口无遮拦,几句欲盖弥彰,谣言就这样成了。轻而易举,不费吹灰之力。


苏医生说,“你应该马上报警。”她说完这句,顿了顿,有些犹豫,“不过,你那个冰壶,倒是怎么回事?”


赵启平挂了电话开始刷新。通个话的功夫,也就十几分钟,又刷出上百条崭新的。无关人等坐着前排,假装见多识广的继续爆料,看热闹的起哄,灵活运用各种脏字,问候他隐私部位。他感觉指尖发麻,立刻换了笔记本电脑,鼠标迅速刷过去。


屏幕像过了阵飓风,他滚动鼠标,字字句句、五颜六色被席卷上去。网页像个游乐场,那些文字和图片都是无辜的孩子,他们的大人操纵着他们,摩天轮、过山车,让他们到这世界上最痛快的地方去呼号、爆笑、滔滔不绝。狂欢节到了。


他深呼吸,叮嘱自己一定不能慌。可他划过去的时候,突然看见一张图,自己那张油画明显是被涂改了,停了一秒钟,把鼠标慢慢卷上去,想试着看一眼。


赵启平闭上眼睛。他想呕吐。


什么都可以。脏话、污蔑、诟病,无中生有。他什么都受得了。可他受不了他们改他那张画。那是他心底仅剩的一点浪漫主义,仅存的一点干净。而现在他发现,珍视那点浪漫和干净的,其实只有他自己。星空一样的、雪山一样的单纯,早就不复存在了。


他原先真的以为,只要拥有那张画里的纯净,他就永远不会跌进人间摸爬滚打。


 


那天午后,赵启平灌了三大杯白开水,坐在电脑跟前一个劲搜自己的名字,搜索引擎衍生出来的备选项越来越多,花样越来越新奇。多了不少他自己都没听说过的故事,多了不少他素昧平生、远在千里之外的男男女女,竟然还包括某些知名模特、主持人,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。他们说,圣洁的赵医生上过他们全部人的床。


他端坐着,强迫自己一条条地看,图片、文字,一点不落下。若是看得胃里翻江倒海,就去浴室把那灌进去的水吐个干净,重新喝几杯,坐回去继续看,继续吐。


赵启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。他只是觉得,一旦选择逃避,他才是真的洗不清了。


刚才苏医生说的“冰壶”,他自己都快忘了。是他还在上研究生的时候,宿舍几个男生结伴旅游,在金三角地带玩的那几天,某个胆子太大的男生不知道从哪弄过来这样一个东西,润泽晶莹的水晶容器,说留着哥们做纪念品。


那时赵启平一行人当然认出来这是什么,现实中没有,电视上也见过。当然不是运动员用的“冰壶”,那是黑话,是某些人吸()食冰()毒喜好使用的器皿。那些同学让那男生赶紧扔了,男生不舍得,自然,赵启平也不舍得,他对这样带着浑身邪气的美貌事物总是莫名钟爱。最后他还是拍了张照,砸碎了那壶扔在宾馆。


那张照片,赵启平心里有数,当然不敢公然放在社交网络上。他们寝室有个共用的网盘,回到国内,他的同学连着那张“冰壶”的照片,把旅行照都存在了网盘里。


而现在,显然已经被扒了出来,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,用来栽赃赵医生涉嫌贩()毒。这并不奇怪,人一旦遇到什么东西点燃了好奇心,自是神通广大,无所不能。


讽刺的是,他是在浴室里蹲着呕吐的时候,接到警方电话的。那之前,他浑身骨头都麻,对着电脑看那些一遍遍花样翻新的新闻,他还没看够,还没看完,他才不想报警。他想看看,人世间到底对他有多少毫无来由的恶意。


赵启平不知道,他盯着屏幕的眼神,像极了窗外午时的阳光,恶狠狠的明媚。


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他嘴里既发苦又发甜,还有一点点腥气,说几句话,就要吞咽一下。电话那边警官很礼貌,说想请您去警局,了解一下情况,我们会在十分钟之后在您楼下接您,请您配合。


他站起来,洗了把脸,把衣物都穿戴整齐。收拾了个清洁干净,他站在阳台上等。


三楼的高度,既是俯视,又是端详,楼下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。卖烤玉米的老婆婆推着车走过去,她这个年龄,当然还没有了解网上已经爆炸的消息。于是赵启平在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,心无芥蒂地冲她微微点头。


他突然想起来谭宗明。也是这样的角度。他抬起头向自己微笑,接他上车,逆着夕阳开去郊外,去荒野,去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。他车里的歌真动听。


赵启平笑了。警车缓缓驶过来,停在楼下。


 


TBC.




明天可能断更一天,配了新的隐形眼镜,看电脑不太舒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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